陈复光(1899.1~1960.3),字勋仲,云南大理人;幼年思想敏捷,勤奋努力,刻苦好学,但家境贫寒,靠当小职员的舅父的微薄资助才幸免辍学。他在大理中学毕业后,于1914年以全省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北京清华学堂留美预备班,1917年以官费考人美国著名的哈佛大学。
陈复光在哈佛大学主修国际法和外交史,他的指导教师是当时东欧史和国际政治权威学者劳德(Lord)和柯烈治(Colidge)教授。柯烈治曾语重心长地对陈复光说,研究国际关系宜从近邻开始。以美国学子之立场,应侧重研究美国与加拿大及南美洲之关系。以中国学子之立场,应以苏俄与日本为研究对象。尤其中国与苏俄,接壤九千公里,中俄邦交建立最早,关系密切,与远东局势息息相关,中俄邦交史的研究实为必要。于是,陈复光集中精力搜集中俄关系史的书籍、资料进行研究,同时学好俄语。在两位教授的指导下,他撰写了《一六八九年以来之中俄关系》这篇有分量的博士论文,并立下毕生专攻中俄外交史的志向,后来取得显著成绩。
哈佛大学毕业前,陈复光打算绕道欧洲收集外交史资料后回国,为了挣一点钱作旅费,特地安排了一些时间,到餐馆洗盘子。在取得哈佛大学外交史及国际法博士后,陈复光绕道经英、法、德、苏等国,不顾忍饥挨饿,追寻资料。在柏林某图书资料室,他查到一份不能外借的珍贵资料,经苦苦恳求工作人员,在付出高价后,才用打字机为他打印了一份。回到香港时,身上的钱只够买客货混杂的统舱船票去上海。上船后他西装革履地往底舱走去,乘务员说:“先生,你走错了!”把他领到上等客舱,弄得他很尴尬。回国后,陈复光又发表了《中俄外交秘史一幕》一文。
陈复光回国先后担任清华大学、燕京大学教授,并兼任北京政府司法部所属法权讨论会秘书,1928年到黄埔陆军军官学校任教官。1930年回到云南,任东陆大学教授,主讲各国政治制度、西洋政治思想史等课程。这时龙云主持滇政,以省主席兼38军军长,乃任命陈复光为陆军38军政治部主任,38军国民党特别党部常务委员。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后,全国逐渐掀起了抗日救亡运动,陈复光曾加入宋庆龄、沈钧儒领导的“全国救国会”,参与抗日救亡运动。“西安事变”发生后,龙云曾派陈复光为代表,到成都作四川省主席刘湘的工作,使川、滇行动一致,支持张学良、杨虎城将军的抗日爱国行动。
1935年,杨杰将军主持陆军大学(杨杰也是云南大理人,与陈复光同乡)时,聘请陈复光为陆军大学教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的1938年,杨杰被任命为国民政府驻苏大使,陈复光任大使馆等秘书。在驻苏期间,他协助杨杰大使做好工作,争取苏联对华的抗日援助,同时尽力搜集与中俄、中苏有关的外交关系史料,包括第一手的俄文资料,如《帝国主义时代之国际档案》等珍贵资料;还注意考察苏联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成就。陈复光在苏联两年后归国,被任命为国民参政会参政员。
陈复光在苏联时,有感于“斯塔汉诺夫运动”(斯塔汉诺夫为工人,在工作中作出优异成绩,故苏联政府提倡推行“斯塔汉诺夫运动”)所取得的成绩,回国后即向蒋介石上书,建议开展类似的运动。为此,蒋电令陈复光到重庆会见,表示支持在中国试行。于是在重庆成立了“工作竞赛委员会”,委派李宗黄为主任委员,但搞了一段时间,却没有明显的成效,此事乃不了了之。
1942年5月,日寇入侵我滇西地区,形势危急。当时任云贵监察使的李根源请缨赴滇西保山前线,发动群众坚持抗战,国民参政会参政员陈复光等人陪同。待形势缓和后,李根源、陈复光等返回大理,与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商议成立军事干部学校。宋希濂非常高兴,报经国民党中央军委批准后,遂在大理成立了“滇西战地干部训练团”,简称“滇西干训团”,由蒋介石名义上兼任团长,龙云、李根源任副团长,宋希濂为教育长,而以陈复光为教务主任,实际主持教务工作。1943年5月,在昆明设立了“军事委员会驻滇干部训练团”(简称“驻滇干训团”)后,滇西干训团遂改名为“驻滇干训团大理分团”。陈复光在滇西干训团亲自讲课,又邀请西南联大的费孝通、曾昭抡、潘光旦、张文渊等十位著名教授到大理为干训团讲课。
1944年,由龙云推荐,陈复光一度担任了国民政府财政部花纱布管制局云南处处长。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陈复光再度受聘为云南大学教授。除教学外,即集中精力研究和整理其代表作《有清一代之中俄关系》,该书的整理得到了李济五、张凤歧的协助。
为排除干扰,完成《有清一代之中俄关系》一书,陈复光举家迁到昆明西郊小团山乡间居住潜心写作。当时家中经济并不宽裕,他每天工作10多个小时,乡下供电不正常,很多时候是在烛光、油灯下写作,在浓茶、卷烟的陪伴下完成这部著作的。陈复光的工资收入,除维持家庭生活外,全部用于购买中外书籍和订报刊,家藏之书达万册以上,既有古籍线装书,也有英、法、德、俄文书籍。他经常到近日公园附近外文书店看书、购书,一呆就是半天一天。由于常去和书店店员也混熟了,获得特许可到楼上书库看书。一次书店下班关门,店员忘记了在书库看书的陈复光,把他锁在里边。过了好一阵,陈复光才发现被锁在里而了,只好打开楼上窗子,请过路人帮忙找店员来开门,这一天到半夜才回到家中。
到1947年8月,《有清一代之中俄关系》一书终于列人“西南丛书”乙类之第一种得以出版,由云南崇文印书馆印制。杨杰、姜亮夫写了“序”和“跋”。随后他又发表了《中苏轴心与世界和平》、《世界形势与新战争》等若干篇学术论文。
在解放战争时期,陈复光加入了“新民主主义青年联盟”,与杨杰等有爱国民主人士一起从事反对蒋介石发动内战、实行独裁政策的民主运动。他还与中共地下党员杨青田、民盟成员张天放、杨春洲等往来密切,参与了“星五聚餐会”的活动,在军政界知名人士中鼓吹反蒋。李宗仁任代总统期间,杨杰曾派陈复光为代表面见李宗仁,协商今后的工作。李宗仁通过陈复光的好友、时任外交部长的甘介候,挽留其在国民政府任职,他不为所动,毅然返滇。云南起义前夕,他两次赴港,与龙云密商,并代表龙云去四川联络刘文辉等,鼓动滇川共同起义。这些活动为国民党特务侦知,而被列入准备杀害的黑名单之中。
陈复光与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的李济深、谭平山、朱蕴山、陈铭枢、王昆仑等有深交,并于1948年加入民革。全国解放之初,陈复光受周恩来电邀赴京,适逢民革中常务会议召开,遂邀陈复光列席,商讨筹建民革云南地方组织问题,任命其为民革云南省筹备会委员,与张天放、杨春洲共同负责组建工作,随即成为民革云南省委首届常委,主管宣传教育工作。
在此期间,他在云南大学任教,曾任政治系主任、历史系教授,当选为中国人民外交学会理事,被任命为西南军政委员会文教委员,又任云南省政协第一届常委。
1950年,陈复光应邀去北京时,曾将《有清一代之中俄关系》一书送给国务院总理兼外交部长周恩来。1951年,陈复光赴京开会,周恩来总理接见与会代表,见到陈复光后,边点头边握手说:“大作已读,很好,搞这方面研究的人很少,很有研究价值,你要继续研究下去。"陈复光受到鼓舞,又废寝忘食,继续搜集资料,准备进一步修订该书。1955年,周总理赴印尼出席亚非会议,途中经过昆明时,接见有关人员,陈复光亦在其中。周总理握手时又对他说:“我们的中俄关系史专家,你对申俄外交史研究又进一步了吧?”陈复光甚为激动。
然而在1957年的反右扩大化过程中,他却无端地被划为“右派”,因为他与罗隆基、潘光旦是留美的同学,遂被诬蔑为“章(伯钧)罗(隆基)联盟"在云南的代理人之一,横遭批斗,没完没了地写交代材料。即使在这样身心受到摧残的日子里,他依然坚持不懈地继续进行研究,撰写了大量手稿,临终前还对家人说:“这些资料和手稿要保存好,对国家会有用处。”1960年初,陈复光在农场劳动过程中,因患胃穿孔不治,含冤去世,享年61岁。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陈复光的冤案得以平反,恢复名誉。
陈复光最重要的学术成果是他的代表作《有清一代之中俄关系》,该书40万字,是作者研究国际政治、外交关系20多年的重要学术成果。这是我国研究中俄关系史最重要、最权威的拓荒性著作,它奠定了我国中俄关系史的基础,被称为是“近代奇书”。这部奇书之奇,就在于前人没有完成的中俄关系史研究的事,他完成了;一个人难以承担的事,他承担了;一个难以说清的问题,他基本上说清了。这本书有以下几方面的特色:
第一,材料充实、丰富。正如作者所说,这“本书网罗事实,凡有关各国的外交档册、官书、当局者之行传、奏议、回忆录、日记、谈话及有关之外交史名著及译述,观览所及,成有甄采。"如《俄罗斯、中国》一书不仅印刷早(1902年印),而且印刷数量极少(仅印、二百册),又是俄文,陈复光也搜集到了。
第二,观点稳妥比较客观,能经受时代之检验。在本世纪40年代,陈复光已是一-位从事民主运动的爱国知识分子。在这本书中,他凭着学者的严肃态度和爱国知识分子的正义感,以艰苦的努力,提出了自己对中俄关系200多年接触历史的基本看法。这些看法和认识,直到今天还是比较客观、稳妥的,能经受历史的检验。
第三,全书结构合理,为中俄关系史的研究体系提出了颇有价值的意见。作者建立的研究结构、研究体系及其侧重叙述的问题,对研究中俄关系历史的后来者,有相当的影响。20世纪70、80年代北京、上海等地出版的几种中俄关系史著作,事实上都是以陈复光的著作为蓝本,在这个基础上完成的。
陈复光教授应该看作是我国研究中俄关系史的先行者,其《有清一代之中俄关系》--书,是中俄关系史研究的里程碑式的著作。
(谢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