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倬(1897—1966), 字汉章, 地理学家、教育家, 1897 年 5 月 8 日出生于昆明官渡区宏德村一农民家庭。8岁丧父,1918 年毕业于云南省立第一师范,在官渡区南乡小学教课一年,1923 年毕业于南京高等师范文史地部(后改名东南大学), 1924—1937 年,先后在南京省立第四师范、第一中学,江苏省立南京中学及中央军校教授地理,期间于 1934 年 4 月—1935 年 6 月任国民政府外交部特派云南边地调查专员,进行滇边调查;1937—1939 年, 在中央航空学校教授地理;1940— 1945 年旅居缅甸、印度经营外贸及调研缅、印国情和华侨状况;1946—1947 年在富滇保险公司任职;1939—1940 年、1947 年 8 月—1958 年 6 月,在云南大学经济系教地理任副教授;1958 年7 月—1966 年 11 月在昆明植物研究所科研工作,为副研究员。曾任云南省第三届政协委员、中国地理学会会员、中国地理学会云南召集人、中国气象学会会员、云南省气象学会理事和昆明市侨联理事。
抱着学术报国的理想,周光倬一生爱国爱乡,为国家和人民做了许多有益的事,主要是:
一、教书育人报效国家
他一生中有 28 年从事小学、中学、大学的教学工作,意旨均是教育学生学好知识,报效国家。从他在中央航校的授课看,讲授的主要是东北、西北和西南边疆问题;讲授的中国国防地理有总论、绪论、国防原则、国防与地理、中国国防概况、中国国防问题之检讨、对日抗战的教训、中国国防建设等十八章。他在教授国防地理时,介绍了日本、苏联、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等国的国防地理和德意轴心及其企图,希望学员们树立国防观念,增强民族自尊,能维护中国国防安全,拯救中华民族于危难之中。
论文、著作成果有《日本地理》《太平洋问题》《云南边疆之危机》《云南铁道建设问题的商榷》《俄国杂记》《东北伪组织产业开发五年计划概况》《日本人操纵下的东北伪组织》等。
周光倬于 1932 年至 1936 年参加国家《中小学地理正式课程标准》的修订、审查(中学部分),为标准制定者之一。这被载入近年编纂的《中国中小学地理教育大事记》《中国近现代中小学地理教育史》中。
周光倬在云南大学主讲经济地理,他的讲课主旨是将地理科学与促进国民经济发展紧密结合。1954 年他代表昆明地理学会筹委会参加北京中国地理学会召开的第一次学术讨论会,其日记记述:“讨论中国自然与经济地理区划两大问题,可算历史上第一次讨论中国地理与国家经济建设有密切关系的区划问题,使国家按照有计划按比例发展的社会主义经济法则,是必须配合区划问题来配置生产。”此次会议确定的两大区划意义重大,对国家地理科学及社会主义建设发挥了良好作用,已写入中学地理教材中。
1950—1956 年,他还在云南师范大学、师大附中义务教授过地理课。
二、为中缅边界划定做贡献
(一)赴云南边地调查,“君命不受”冒险入失地
1934 年春天,英帝国主义为抢夺班洪银矿,派 300 多名士兵入侵云南班洪地区(今临沧市沧源县境内),打死打伤中国佤族军民 100 多人,制造了“班洪事件”。消息传出,全国人民群情激奋。3 月 18 日,云南旅京同乡会召开紧急大会,推举周光倬等37 人为请愿代表,向中央政府请愿,要求向英国政府交涉,派出全权代表到现场调查。英国当局声称并未入侵,是在自己原定界内行动,还警告中国政府“暗助班洪为不合法的抗英行动”。国民政府令参、外两部派员到边境调查,以供交涉参考。云南地处西南边陲,沧源等地更是穷乡僻壤,交通闭塞,人地生疏,马帮古道上瘟疫流行,盗匪横行,无人愿意前往。而周光倬是云南人,平时关怀家乡之心甚切,他是向中央请愿的代表之一,其时又在南京中学教地理,实在是最佳人选。遂由旅京云南同乡会举荐,任命为“外交部特派云南边地调查专员”,赴滇缅南段未定界调查。周光倬于当年 7 月抵达云南,10 月率领随员经楚雄、大理、保山、腾冲、镇康到孟定、沧源实地调查,后又经临沧、佛海(勐海)、车里(景洪)、普洱、新平、玉溪回到昆明。前后历时 8个多月,行程5892 里,全程徒步跋山涉水,经常连续多日和衣而卧, 风餐露宿。他不顾参、外两部电令不准越界(班洪在英国单方所划“司格德红线”内)的指示,以“将在外君命不受”的勇气, 冒险进入班洪地区,终于了解到英军侵略真相、事实和未定界问题症结所在。对于这次云南边地调查,周光倬知道自己肩负责任的重大。他每天都写有详细的日记记录,沿途拍摄了300 多张照片, 成为宝贵的历史资料。
为厘清中缅边界,地理学家周光倬带队前往勘定边界。植物学家陈谋与吴中伦加入了科考队。
图为考察途中合影。吴中伦(左一)、周光倬(左二)、陈谋(右二)
1935 年 5 月回到昆明恰逢蒋介石坐镇昆明指挥“围剿”长征中的中国工农红军,便于临时行辕(云南大学)召见周光倬,询问了边境调查的情况。
1935 年 7 月,周光倬回到南京,立即将调查情况及心得写成6 万多字的《滇缅南段未定界调查报告书》,提出班洪、班老历来属于中国领土,并附上亲临实地调查绘制的地图几张详加说明, 递交国民政府当局。恳请政府当局,为维护国家尊严和民族利益, 应尽快与英方谈判,尽快解决未定界问题。然而,由于国民政府忙于“攘外必先安内”政策,这一问题被搁置下来。
1936 年 9 月,为边界事焦急万分的周光倬,写了一封呈蒋介石的报告信,交由中央航空学校副校长蒋坚忍转呈蒋介石。尔后又奔走呼吁,但由于正值西安事变转折关头,内外政治局势动荡不安,全面抗日战争爆发,此信无果。
(二)促成被誉为“新中国处理边界领土争端的典范”的中缅边界条约的签订,班洪、班老回归祖国
(1)1953 年终云南省军区征求专家学者对中缅边界意见。周光倬日记记有“1953 年终,云南省军区首长约过方国瑜、张凤岐、尹泽新(尹明德)和我四人专门讨论研究中缅边界问题,时间一周。地点在复兴新村军区招待所,我那时亦提出我初步的看法。”
(2)外交部向周光倬征求中缅边界划界意见:1956—1957 年春,周光倬在北京北师大进修,所以向外交部直接上陈有关中缅界务意见。其日记记载:“(1957 年)3 月 28 日约上午 10 点,外交部一个姓苏的打电话来问我要有关界务资料,问我什么时候有空闲,要来和我谈。4 月 9 日午后 2 时外交部姓彭的科长和云南外交办事处的人同来访我,要关于滇缅界务的资料,告诉我南段即以1941 年的换文为准,中间班老和班洪的一部分恐亦划给缅。我说要注意班洪、班老的态度,是否会引起他们对国家的信任影响。至于北段若以高黎贡山为界,要注意俅子地方,我还建议是否可以拿梅恩开江为界比较好。他们希望我提出片马一带的意见来。4 月 13 日(星期六)晴上午查阅滇缅北段未定界的资料,以片马为中心兼及江心坡,分析英人侵略的步骤,以及推敲在历史上与我国的关系以及文化风俗的影响。实际与缅甸的关系很少。故我分析认为从民族与政治的关系,我们有很强的理由、证据归我管亦有根据。1957 年回昆明后,9 月两次抽暇写了对中缅北段末定界的具体意见书寄陈北京外交部。内容有插图和详细说明。全文计八九千言。事后云南派去参加中央讨论滇缅界务的云南民族事务委员会的侯方域先生返昆后对我说:开会审查讨论中,会上大家对我提出的意见,非常重视,一致决定,将我的提案,报请国务院周总理参阅。这是我从 1954 年起,搜罗有关云南的外文参考文献,以迤 1957 年的专心下去看了数十篇资料的结晶。而 1956—1957 年到北京后也在热心搜集资料中,得益不少,北师大的外文杂志,我是手不停地日夜抄,北京图书馆我也去跑过。多数是在昆明不可得的原文,这是我一生可资纪念的一件大事。” 在周恩来总理领导下,外交部采用了周光倬的意见,以《滇缅南段未定界调查报告书》为据,终于于 1960 年签订了被誉为“新中国处理边界领土争端的典范”的《中缅边界条约》(1961 年生效),班洪、班老二地近二百平方公里国土得以回归祖国。
临沧市政府有关部门评价:“周光倬先生提出的班洪、班老历系中国领土的主张,为维护国家领土的完整,民族的利益和尊严做出了贡献,这是功不可没的。我们临沧市各族人民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
值得一提的是,台湾成文出版社1967 年12 月就以“中国方志” 的形式、根据民国二十四年(1935 年)铅印本影印出版了周光倬的《滇缅南段未定界调查报告书》。说明海峡两岸历史学界对周光倬的贡献都充分肯定和高度重视。
2015 年 5 月, 周光倬著、周润康整理的《1934—1935 中缅边界调查日记》辑入“中国近现代稀见史料丛刊”(第二辑), 以“十二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出版。至此,《滇缅南段未定界调查报告书》,呈蒋介石信、云南边疆之危机等文书, 附班洪总管胡忠汉表陈,以及周光倬所摄照片 15 幅,共 25.7 万字全部出版。日记记录更为详细、真实,与调查报告书互补印证。
三、参与中苏联合考察热带植物资源,致力热带植物园建设
(一)工作业绩
1957 年,中国与苏联联合考察热带植物资源。由于中科院竺可桢副院长点将,周光倬作为中方专家参与项目。周光倬不顾已是花甲之年,毅然参加考察。于 1957 年 10—11 月到孟连、勐海、景洪、易武、勐腊、思茅等地区考察,参与选定并建议在生态良好的罗梭江三面环绕的小勐仑葫芦岛建立热带植物园及热带生物地理群落研究站。1958 年,应蔡希陶要求,正式调入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当时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属昆明植物研究所管理)工作,从此他把自己的后半生精力和时光献给了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他亲手绘制了葫芦岛地图、植物考察路线图,并和蔡希陶一起拜访了小勐仑当时所属的易武县(后划归勐腊县)的县委书记车学礼,及向西双版纳州主管州长刀有良汇报,获得地方政府批文,划拨土地,为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的建立打下了坚实基础。他是植物园森林生物地理群落研究站的业务负责人,领导主持了生态地理群落,人工改造群落及气候学研究工作。他与蔡希陶一起起草编写了《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规划》,规定了植物园的方针和任务,并提出对将来工作的构想,1960 年 12 月 9 日植物园园址四至由周光倬界定,并由他手绘关于园址地界及所管辖的保护区示意图,发文和存档。周光倬所绘勐仑自然保护区及植物园园址地界示意图,色彩对比鲜明,界线线条准确清楚, 非行家莫属。1959 年,蔡希陶和周光倬即提出将勐仑划为自然保护区,并作为植物园的科研基地的建议,这是我国设立的第一个自然保护区。
1958 年他撰写了《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大勐笼区森林生物地理群落研究站和热带植物园简介》(约 1 万字),从地理环境、热带植物资源、属地沿革、中苏科学考察、植物园选址等方面对热带植物园作了全面论述,规划了植物园的发展蓝图;为植物园的建设发展奠定了学术理论基础。紧接着又撰写了《勐仑地区的气候和植物园沟谷小气候》等学术论文,指出植物园的沟谷小气候具有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特征,得到竺可桢等专家肯定,认为研究工作“具有始创性意义”。他得出西双版纳气候温暖湿润、是我国仅有的一块热带雨林,气候、土壤、植被均具有热带雨林气候的主要特征的结论,为蔡希陶书写植物的“立体文章”奠定了坚实的学术基础,为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这颗云南植物王国皇冠上的绿宝石立住脚跟倾注了心血。
1963 年竺可桢、周光倬、朱彦丞、曲仲湘、汤佩松、吴征镒等在西双版纳勐仑植物园合影
(二)领导专家同行评价
昆明植物研究所原所长中科院院士吴征镒评价:“1957 年, 我们和苏联专家一道,虽然在大勐龙找到一些比较典型的热带雨林片断,也曾初步建立起一个热带森林生物地理群落定位站和热带植物园,……但,那些片断都在农场包围之中,难于维持和发展。当时小腊公路还没有通,于是,老蔡又自告奋勇双人双骑, 与另一位曾经踏勘过中缅边界的周光倬老先生一起,来到勐仑, 发现葫芦岛这块宝地。才有热带植物园转移到勐仑葫芦岛大建的归宿。”
1959 年,著名科学家彭加木(时任中科院新疆分院院长)专程前来探访,彭加木以晚辈的身份在来信中称“周先生陪同前往田野考察,获教至多”,二人还在小麦试验田边留下珍贵的照片。
1960 年 12 月,中科院林业土壤研究所公函致信周光倬,感谢周光倬对丽江工作站的指导帮助,使工作任务得以胜利完成。
1962 年云南农学院(现云南农业大学)农经组教师艾世因仰慕周光倬“对云南经济地理研究精邃”而前来求教,周光倬给予热情接待,无私地赠送相关资料,传授相关知识经验。
四、首倡强边强省建设方略,爱故乡爱人民
周光倬于 1934—1935 年中缅边界调查过程中所摄照片 300 多张,生动真实地记录了调查过程中碰到的各种人物、秀丽风光、边民的风土人情等,成为宝贵的影像资料。
早在《滇缅南段未定界调查报告书》中,他就调查了边境地区的地理环境及民生状态,呼吁国人重视云南边疆,关注云南边疆经济发展。提出:“从巩固国防考虑,开发建设云南边疆,实现工业化是国势所需,首先要加快交通建设。延长昆明至边地公路,再筹建通腾越及车里、佛海、孟连两大干线铁路,解决交通闭塞问题。”实属云南要打通国际大通道的先声。
他在报告中还写道:“觉(边疆)山陵之雄伟,流域之奔放险阻,平原之妩媚及地形地质之大观,气候之优良冠于全国,适于民族之发展。物产之复杂,因纬度地形地质而成变化极其丰饶, 深深感慨……”
他于1931 年夏末秋初,根据周氏宗族祖籍为“应天府柳树湾” 的记载,在柳贻谋先生(南京高等师范教授)帮助下,对明朝“柳树湾”的位置进行了具体探访,得知“柳树湾”(现名“铜井廊”) 位于“南京城东南隅秦淮河上流一带”,对滇人寻祖提供了准确信息。
周光倬于 1950 年 9 至 10 月参加“昆明北上观光团”,代表云南省 2000 万各族人民赴京参加国庆一周年观礼,并向中国侨联汇报缅、印国情及华侨状况。
他于 1953 年参加云南省政府组织的边疆慰问团,到大理、保山、德宏慰问中国人民解放军官兵、干部和各族人民群众。
五、科学报国魅力深远
1966 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周光倬被污蔑为“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被批斗和隔离审查。半年之后,因病不得治疗, 于 1966 年 11 月 9 日被不幸离世(死于昆明植物研究所隔离室)。1980 年 11 月昆明植物研究所党委作出决定:周光倬是爱国知识分子,推翻“文化大革命”中对他的所有污蔑与不实之词,予以平反昭雪,并且补开了追悼会。
他对科学的态度严谨,勤于观察,真实记录,一生留下大量科考笔记,以及工作日记、外文资料、手绘图等珍贵资料。2019年 1 月 3 日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举行了“周光倬先生史料”捐赠仪式,家属代表捐赠了资料共 236 件。园党委书记、第二任园主任主持仪式,足见其重视。园方将对这批资料立项进行研究, 并在园史馆中展出。
2019 年 5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