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大家、前云南大学一级教授刘文典学识渊博,经纶满腹,既是国学大师又积极钻研自然科学,他能把解释自然中总结出来的许多法则和定律纯熟地运用到哲学和校勘学中去,使其演述今古联织、深实细润、回味无穷。他在讲庄子时曾自荐说:“庄子、自春秋以来最著名的哲学家,闻庄子者众,究庄子者夥,识庄子者稀;今真悟庄子者仅两个半人,除庄子本人外,吾为其一(刘文典原为西南联大教授,后为云南大学教授,是研究庄子的学术权威)……”
刘文典先生讲课常发人所未发,在诠释庄子寓言“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弹,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的联段中,刘文典使用了一席西方哲学用语,他说:“天均就是Natural balance,而直译有‘自然平衡’的意思,自然平衡不就是现代人们所常说的‘生态平衡’么?”这解释言简义赅,一语中的,反映了他对庄子意旨的深入领会和中西文化横通功力。刘文典说:“生态平衡”是天生的自然规律,保持生态平衡是人类必须遵循的大节。他还启发和告诫大家,自然界是有生命的和谐系统,要了解自然界就必须学习自然科学,要摆正人在自然界的位置。
刘文典对生物科学的志趣更“情有独钟”,他曾介绍学子们去认识一位对动物行为造诣高深的生物学家、奥地利人劳伦兹,1903年出生于维也纳的劳伦兹其人,据说他对地球上许许多多野生动物的生活、习性和行为都有非凡的洞察、理解和研究,似乎超然地全懂得了包括狮子、豪猪、鼹鼠、海龟、鳟鱼、企鹅、水鸭乃至麻雀、八哥、鸬鹚、大雁、秃鹰、鹳鸟等百余种动物和精灵们的语言,甚至能够和它们进行自发地对话。劳伦兹在他的一部动物行为的著作《所罗门王的指环》中,曾慎重地提出要人们爱护大自然,爱护大自然中的一切生命;要人们认真地去认知、理解大自然的真相,谐和大自然的行为。劳伦兹说:“因为大自然蕴含和充溢着让人入迷和使人敬畏的瑰丽,知道大自然越多,就会更深刻和持久地为它的傀奇魅力所感召,自觉成为大自然的盟友和卫士。”
不宁唯是,1920年刘文典就陆续翻译出版了生物学家丘浅次郎(1868~1944)的《进化与人生》、《进化论讲话》和海克尔(1834~1919)的《生命之不可思议》等名著,他对英国博物学家、进化论的创始人达尔文(1809~1882)更十分推崇,在讲“生态平衡”时他所力荐的一本书,便是19世纪中叶出版时轰动学术界的《物种起源》一书。这本书是达氏22岁从剑桥大学毕业后,以博物学家的身份乘海军勘探船“贝格尔号”作历时五年的环球旅行,考察和搜集了动植物及地质等方面的大量材料,经归纳整理,综合分析并形成了生物进化的雏型概念后出版的。恩格斯曾高度评价达尔文的进化论,以之誉为19世纪自然科学的三大发现(能量守恒定律、细胞学说和进化论)之一。
现在,生物学词典是把“自然平衡”或“生态平衡”用Ecological equilibrium来表示,指一定的动植物群体(或群落)在其和地理环境相互作用的发展过程中,各种相互排斥的生物和非生物因素通过相互制约、转化、补偿、交换等作用,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平衡阶段。例如,某一地区的棉花害虫棉蚜,在自然情况下,由于受到瓢虫、草蛉、蚜寄蜂等天敌的控制和制约,其种群数量可维持在一个低水平,不致造成棉花减产;但由于人们长期不合理使用有机杀虫剂,天敌被大量灭杀,棉蚜产生了抗药性,破坏了棉蚜与其天敌之间自然的生态平衡,导致棉蚜猖獗,棉花大幅度减产。又如,水体(包括江、湖、海洋等)中各种生物的种类组成和数量比例,在自然情况下,有季节性的相对生态平衡,若水体受到污染,水质发生变化,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导致水中生物生态平衡的破坏,对渔业或水产养殖业造成负面影响等。还有,目前中国的水土流失逐年增加,已达土地面积的38%,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比值还在不断提升,产生严重的不良后果自不待言,人们在自觉和不自觉地破坏着生态平衡。
有人说:现在是一个崇尚速度的时代,速度就是金钱;于是乎,在大量生长刺激素的作用下,有的蔬菜十天半月即可上市,在加了催化剂的饲料喂养下,猪、鸡、鸭跑步进入市场,以至猪肉没有那猪肉的鲜美味,鸡骨肉一下锅就碎戎,消费者与高速生产者、超季菜或速肥猪鸡等禽类的生财者一道,无一幸免地“享受”着自己生产出来的苦果。人类赖以生存的食物链在畸形异变,致人以疾病、怪病之疟源应运横生,被一贯提倡的‘人与自然相互谐和’出现了许多阴霾,谁在误导现代人进入了歧途?
聪明的人这样认为:人与自然的谐和,除了不滥捕滥杀毁灭动植物外,还应该尊重动植物的自由生存和生长的权利。即使对于供给人类食用的家畜家禽和各类蔬菜,应适当进行改良而不能肆意改变一个物种。例如,某个地区从20世纪60年代起就进行乳牛改良,一直用荷兰种公牛和本地土牛杂交,到今天本地土牛乳脂率高、乳香味浓的特点已消失殆尽,再要找一头纯粹的地区种牛已不可得。或许盲目和无节制改良物种的执事者会从过失和失误中吸取教训,醒悟过来,亡羊补牢,回归“谐和”,保优汰劣,亦伦亦类。
20世纪50年代南北朝鲜战争之后,三八线附近数百平方公里的地域维持平静,人烟稀罕,而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那里的自然平衡非常突出,形成了一道林木密茂、墨绿间绮、千禽讴歌、百兽成群的繁荣景观,乃至不少原来已趋绝迹的珍稀动物和植物又获重新生长和结集。这是在没有人为干扰和破坏的气氛下形成了典型的自然平衡区。无独有偶,又还存在第二个三八线自然谐和奇域,据说属东西柏林墙之囿垣焉(德国统一后,虽“柏林墙”已不存在,而该地区的生态平衡仍是长存的)。
刘文典先生在讲评庄子的“天均”时,曾执着介绍学子们去看一部文艺影片《维也纳森林的故事》,这部影片歌颂美好的人与自然谐和;维也纳森林鸟语花香、鹿戏鹤嬉,蓝色多瑙河透辙清明,人民安居乐业。而今半个多世纪虽然尽逝,维也纳的碧绿空间依旧绚丽,富氧夥粒还是那样新鲜。数千年前的庄公已经懂得“生态平衡”和恒生态平衡的重要意义,刘文典续之谆谆评说“生态平衡”,显然是别有一番用心的。